01.
直到分手的一刻, 她依然堅持, 她沒有愛錯那個男人.
葉志茹看著今天晴空萬里, 教堂鐘聲噹噹發響, 莊嚴、神聖、唯美. 她看見她的酒肉朋友, 看見她崇敬的閆大哥, 看見她的家人, 看見她高傲聰明的嫂子, 還有她曾經妒忌的殷賞, 旁邊站著她的新婚夫婿, 臉上點綴淡淡的禮貌的微笑.
今天天空的顏色, 跟她走進夢境時一樣.
當天她閉起眼睛, 摸著黑暗踏入永遠不願醒來的美夢.
然後她睜開雙眼, 看見她所愛的男人, 那雙驚訝的眼睛淪陷了她的一生.
02.
她孤獨了二十年.
爸爸說, 妳好幸福. 哥哥說, 妳該知足. 閆大哥說, 妳太任性. 媽媽說……她從來沒有跟媽媽說話過. 她沒有見過她的媽媽.
葉志茹做過最浪費的事, 就是燒掉等於莫迪高三個月的佣金.
一張張千元大鈔, 撕碎, 燒毀.
爸爸愛錢比愛她多, 哥哥愛其他女人比愛她多, 閆大哥愛殷賞比愛她多. 沒有人重視她, 沒有人愛她, 沒有人願意好好陪她吃頓飯. 公事、朋友、自由, 樣樣比她重要.
她好寂寞, 好寂寞.
03.
她說, Marco, 我撞車了.
然後掛線. 仰頭凝望萬里澄空, 白綿綿的雲絮聚散來去, 落在她眼裏是一場天下無不散的延席的唏噓. 其實她的車不是很嚴重, 她沒有受傷, 就車門凹陷和車頭燈報銷了. 上個月從歐洲訂購的新款Mercedes Benz, 作為她二十一歲的禮物.
Sorry, sis, 那天我必須跟Tina出席酒會. Forgive me.
對不起, 乖女兒, 老閆約我很多次, 爸爸不能再推了.
她善解人意的微笑著, 沒關係, 哥, 爸爸, 玩得開心點.
她一生一次的二十一歲生日, 比不上Tina在衣香鬢影的回眸, 及不上高爾夫入洞的滿足感.
這些種種, 她都習慣了.
她只是想任性一下, 恰巧這個時候, 她想起莫迪高.
04.
對他的第一個印象很差, 她習慣瞧不起人, 尤其是沒志向沒理想沒自尊, 凡事只為錢看的低等階層. 這種人廢物不如, 天生賤骨頭.
對於莫迪高, 她曾經這麼認為.
05.
她坐在車輪旁邊, 有一下沒一下拔走腳邊頑強的雜草. 突然聽到他氣急敗壞的呼喊. Suki！Suki！一聲比一聲焦慮. 她抬頭, 他已追到上前, 滿頭大汗, 氣喘咻咻, 手上提著重兮兮的公事包.
「Marco……」
這是她的愛情的開始, 是代表她的真愛的畫面. 她喜歡的男人滿臉擔憂走向她, 而她不過開玩笑, 開一個很惡劣很惡劣的玩笑. 她沒想到他真的會來. 她像悶極無聊的愛麗絲, 看見令她神魂顛倒的小兔子.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他沒有回答, 頭髮尖淌著汗水, 發滾的雙手如鐵鉗般抓住她纖小的臂膀, 追問妳沒事吧？有沒有受傷？要不要叫救傷車？
她一瞬不瞬端視那張心焦如焚的臉龐, 眼眶酸酸澀澀的.
Marco, 今天是我的生日.
甚麼？
她知道他在見客. 他說過每個客每張單是他的生命, 他在乎錢因為他愛他的弟弟, 他想給他弟弟最好的. 她因此對他改觀.
……即使在見客, 知道她有事, 他還是二話不說趕來了.
Marco, 你是不是在見客？
是啊…有甚麼關係嗎？
竟然在見客, 為甚麼還要來？
…小姐, 妳說妳撞車, 手機又撥不通, 我擔心妳出事, 當然要來找妳.
她咯咯咯咯笑彎了腰, Marco正自沒好氣, 她突然指向天空, 啊, 兔子在天上飛.
他的表情像看著瘋人院出來的怪胎, 她蹙眉頭狀甚不依, 他只好敷衍她一下, 隨隨便便抬頭作勢觀望, 說服自己不是因為剛才迎入眼簾的寂寞, 是不想得罪葉氏的太子女而已, 豈料低頭卻碰到香軟甜美的觸感. 她踮高足尖親他, 雙手抱著他被汗水沾濕的背脊, 頭髮輕輕撩繞他的頰邊. 他嚇得雙腿發軟, 雙手緊撐著破爛的車門, 大腦呈現爆炸後的空白.
她的唇邊勾起繽紛的微笑, 抓著她的小兔子, 似是一生不願釋手般, 緊緊攫住.
06.
幼稚、隨意、率性. 可是Suki永遠不會忘記, 不會後悔.
07.
一開始他們真的很快樂.
她感情經驗豐富, 跟不同類型的闊少交往過, 年長的商家、年青有為的才子、務實進取的大學生, 也曾對閆汝大眷戀不捨, 可是跟他十指緊扣的瞬間, 那種刻骨銘心的甜蜜讓葉志茹深信莫迪高才是她的初戀.
她作出形形式式的新嘗試. 譬如在地面濕滑的雲吞麵店打發晚飯, 逛大型新建商場卻不花分毫, 挑人山人海的假日去主題公園, 擠到臉容扭曲只為抱著大玩偶拍照留念, 累到半死還得乘搭沙丁魚公車回家.
可是她不覺得討厭. 她喜歡雲吞麵店小小的圓桌, 碰巧有人搭坐, 他們臂膀貼臂膀的讓她感覺好親近. 商場的新裝再多那比得上他千金難求的溫柔, 她看著已經心滿意足. 沙丁魚公車是很擠沒錯, 但是他會給她佔到位子, 她累了可以傍著他打盹, 為免她睡熟滑下去, 他會圍著她的腰.
他再累也堅持送她回家, 門前輕輕一個吻, 珍貴彷彿是蒼穹的夜星.
她像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天大地大, 比不上男朋友大.
所以當呆子哥哥以鄙夷的眼神質疑她擇偶的品味, 並諄諄告誡她年紀不輕應該物色正經的男朋友, 她的反應如同懷內的小兔子被摑了羞辱的耳光, 氣得嘶嘶吼叫.
08.
所謂愛情令人無視身邊的一切.
她知道別人眼中她和Marco不合襯. 無他, 她是葉氏集團的掌上明珠, 豪門望族的千金小姐, 她一個下午的花費是他半年的佣金. 她從小穿金戴銀, 不知世俗煩惱. 她是雲端上的公主, 樣貌甜美身材惹火身家豐厚, 是男人心所嚮往的尤物, 向老葉攀親的人非富則貴. 他莫迪高算甚麼？潮雜誌的營業主任.
然而她不介意. 她覺得生命因他豁然開朗. 她斷然擺脫醉生夢死的靡爛生活, 不再孤獨, 也不再任性. 她戒掉酌酒, 不穿暴露的衣服. 損友約她出海, 她推搪沒空, 蒼蠅佔她便宜, 她潑人家熱水. 性格直率火爆的葉氏太子女依然是令人心癢的小辣椒, 唯獨對著Marco, 她願意收起尖爪, 變成溫柔乖順的家貓.
她不避忌出入潮雜誌社, 不避忌承認Marco是她的男朋友. 她以他為榮. 漸漸這再也不是秘密. 誤會Marco是她新玩意的朋友開始疏遠她, 竊竊私語嘲笑她不知自愛, 左挑右選最後揀著個爛橘子. 吃盡閉門羹的闊少又羨又妒, 言談之間充滿冰冷的敵意. Ben嘖嘖稱奇, 教訓妹妹耍樂子要懂分寸. 爸爸沒說甚麼, 但她知道他最不滿意.
她不以為杆, 那些朋友和闊少加起來的份量還不如他的一半. 至於哥哥和爸爸, 他們這麼寵愛她, 時間一久, 他們總會明白.
Suki認為這是她人生最光明燦爛的光陰. 相比偌大冷清的豪宅, 她更喜歡在他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的家裏蹦蹦跳跳, 跟堅姐學習收拾跟高ling學習做甜品跟琴姐學習他極力反對的馭夫術, 跟Gary談論潮物跟鄧勵軍說姊妹經還親切地告訴包公關於CC美容集團老闆娘的喜好. 然後窩在他的身邊, 陪他看客戶喜歡的藍色生死戀.
他老是對她說, 妳不用這麼做.
她搖搖頭, 在夜深人靜的凌晨躺在他的身邊, 說我就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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