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9月26日 星期六

If you never......中

10.
她生日當天的999枝玫瑰花引起潮上下閧動,她抱起花束,翻開小小卡片。無人著名。她便只跟著潮童玩鬧,吩咐阿堅準備大花瓶,她逐朵逐朵自個兒插放。

不消一會兒,潮童回歸工作,那個他便敲響她的房門,掛著一貫望不穿的微笑,眼光直直盯著怒放的花束。老總,大豐收啊。

這麼大束花,一定很貴。

她笑著說。他點了點頭,抿抿嘴唇,笑了起來。對,先別說送禮者的心思,這個禮物真是……很昂貴。換了是我絕對捨不得。

她眨眨眼睛,一瞬間又回復笑容。
就知道你這麼小氣,我也不抱期望。

他愣了愣,她想這個人真是片刻不露破綻,連愣住也披著如夢似幻、輕紗似的薄面罩。他像漠不上心的微笑著,看著她手上的花束,彷彿想從那裏看出一點他早已知道卻不敢接觸的答案。

第二個人來敲門,是大哥。

他便識趣的站起身來,留下花束非他所贈的暗示,輕巧地退出了房間。殷賞望著他的背影,心底渾渾噩噩理不出所以然。

聰明如他不會不知道,只差一句話,她就是他的。
而假使這樣的局面才是他想要的……
她又有何話說?

11.
這一天終究會來。接連送了一星期的玫瑰花,大哥終於承認,是他送的。

他緊緊緊緊抓住她的雙手,她沒有見過比他更誠懇的眼神,沒有聽過比他更真心的懺悔。我知道以前是我不成熟,我很後悔,給我一個機會補償,我答應妳,從今開始,我會對妳很好很好。

話罷吻了吻她的手指,額頭抵著她的手,像虔誠的教徒。

殷賞卻感到一陣抽搐的心痛。

你知道嗎?大哥。這真的曾經是我想要的。甜言蜜語、玫瑰花、求婚。你也許會笑話我,以前你跟我說過,愛情不需要花束來證明。

……我知道,以前是我苛刻。

不,你不苛刻,大哥,你說得很對。真的。

事隔十幾年,現在她終於懂得大哥當年的感情。她愛這個人,不希罕他送玫瑰花,不期望他說甜言蜜語,甚至不在乎他來去自如。
她只要他一眼的注視,只要他一句的確定。
這就勝過幾百萬朵玫瑰花,幾千萬句甜言蜜語。
當年她太年輕,她不懂。現在她愛了,她懂了。

殷賞輕輕攀上大哥的臉龐,黑白分明的瞳子盪漾著沉重灼熱的液體。她還是喜歡這個男人的,不忍他傷心,不忍他憔悴。他總是這麼意氣風發,像無所畏懼的蠻牛,衝向自己認定的理想。她真的不忍看見他失望,不忍他頹靡。

她心好痛。手指從他的眉尖往下掃撫。大哥抓住她的手,遲遲豫豫的,柔聲弱氣問她,怎麼了?賞。傻妹,不要哭。我想看見那個開心活潑的殷賞。

她振作著笑了聲,吸吸鼻子,眼淚不掉下,便不算哭泣。

……是我辜負了妳。
他內疚地垂頭,喃喃自語。

殷賞急急否認,無比認真的,一字一句的說。
不,大哥,是我負了你。
你沒有不好,不好的是我。

她嫁給大哥的時候,很年輕,很年輕,正值花朵一樣的年紀,擁有少女的多情和虛榮,對光芒四射的大哥有著無可解釋的崇拜。
她不知道甚麼是愛,她不知道自己愛甚麼。
她自小孤獨慣了,突然有人牽著她的手,承諾給她一個家……她當場就淪陷了。

只是到了今天,她因為另一個男人經歷過透心的甜蜜和徹骨的痛苦,將愛情的甜酸苦辣裏裡外外嘗了個遍後,她再也無法做到說服自己相信……她愛她的前夫。

她好內疚,一直以來,她以為自己慘被辜負。豈料負了別人的,竟然是她。

她顫抖著往大哥握住她的手輕輕一吻。

對不起,大哥。對不起。

這一幕收歸他的眼底。他發出輕聲壓抑的嘆息,轉身離開。

12.
她趕稿子趕至天色全黑,手指飛快在鍵盤上舞動,寫完後,關機離開之際突然頓住腳步。

花瓶裏的玫瑰花已半凋殘,她可以等到明天吩咐阿堅清理,只是這一次,她想親自動手,像理清糾纏不休的感情的最後一個步驟,溫柔凄酸地結束它頹敗的壽命。

她吃力地捧起沉重花瓶,一下不慎,卻摔落地下跌個粉碎。

她望著玻璃和花碎四散,感覺心臟隨著它們一起破裂。

他聞聲跑出來,她微微吃驚,沒料到這個時候了他還在公司。他看了看滿地玻璃碎,問她有沒有受傷。口吻焦急,恨不得將她抓過來看個清楚。

她卻告訴自己,不要再被他忽冷忽熱的態度影響。
她不是任人愚弄的玩具。

咦?社長,你還沒走?

她掐開拒人千里的笑意,他微微一怔,她的冷淡如冰寒的凍水,頃刻撥熄他真情流露的焦慮。 他伴著她蹲下來,小心翼翼收拾鋒銳的碎片,還有那些如血液凄艷的荼蘼。她不言語,他卻忍不住出言試探。老總,妳和大哥……發生甚麼事?

她頓住,瞄他一眼。
沒事發生。

但是大哥跟我說,妳拒絕了他。為甚麼?

殷賞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憤怒兇猛地捲襲她的理智。她猛然抬頭,瞪著眼前的人半晌,才咧開陰冷的笑容嘲諷他。

社長你真是奇怪,你重視自己的私隱,對我欲言又止,卻要求我對你言無不盡,是不是太矛盾了一點?

哦…老總,對不起,我純粹關心一下朋友,妳不想說可以不說。

朋友。我和你甚麼時候變了朋友?我以為我們只是單純的拍擋。

他不言語,帶著自嘲的微笑低頭收拾殘局。殷賞覺得她待不下去,片刻不能待下去。她咬著唇,揪起皮包,深深呼吸幾次依然無法平伏快將破堤的酸澀。

社長……以前我常常想,如果大哥從來沒有出走,那多好呢?

她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臉色,只聽到他平平淡淡的笑,妳這話應該向大哥說,現在為時未晚。

她輕輕柔柔眨動長睫,擦過他的身邊。

可是現在我改變了想法,如果你從來沒有出現……這該多好。

他不噤聲。

聽著她遠去的腳步聲漸歸寂滅,看著鋪滿地下的碎玻璃紅花瓣,頓覺這是他長年累月空洞落寞的疼痛。父母、Doris、自由……現在再多殷賞一道創口,也不嫌多。

13.
她想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男女關係像一道衡量的界線,只有往前不能後退。她唯一做到就是表面上跟他保持疏遠的同事關係,不再默契,不再暸解,不再一個目光說明一切。

她很感激大哥還她空間和自由,以最包容的心成為她的知己,無話不談,除了他。他是她心裏一道解不開的結。假如對他還有甚麼執著眷戀的話,那就是她曾經全心傾注的愛情,一生一次的毫無保留。那是她的底線,她不願分享。

而至今,他們彷如陌路,殷賞看著他送上的鑽石頸鏈,良久漠漠然鎖上。

她曾經在書上讀到這句話——人生假若如初見。

他們吵嘴,他們懷疑對方,他們互相作弄。她嘴上損他,心裏卻護著他。她怪他旁門左道,但一次次接受他旁門左道的幫助。

……遠在愛上之前。

假如可以要回那段時光,她願意拿一切交換。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她以為他們會這樣下去,直到他們之間其中一個轉職,不再往來,然後讓時間將記憶洗淡。

他不會這麼做,畢竟Linda說過不準他辭職。
那麼最後一件她為他力所能及的事,大概就是還他一個自在的空間。

也罷,反正……她也真的累了。

當她辭職信打好後,阿堅突然十萬火急衝進來,大叫:「大事不好了!老總!」

14.
事情是這樣的,他和大哥奉命到李氏集團洽談金波下年度重頭計劃,早早出門去了。恰巧今天李氏集團火警演習,警鈴大作,李氏微感抱歉,便關上大門,聲稱這是隔音門,不會妨礙他們開會。

只是他們敲破頭想不到,演習成了真,李氏集團真的火災。
如是者,李氏高層,大哥,還有他……一起被關在會議室裏,過了很久才發現失火。

15.
她趕到的時候火舌已吞沒了樓高三十層的商廈,她發了瘋般,腦袋一片空白,尖叫著逼開人群,嘴裏不斷大叫他的名字。

她扳過一個又一個灰頭土臉的逃生者看看他是不是她要找的人,每錯一個她心裏便越急躁一分。她開始失去理智,只覺這個世界不斷旋轉,快的讓她頭昏目眩。今天早上她還見到他,今天早上她還氣著他,就剛剛而已,她還打算辭職避開他,永遠不見他的面。現在卻一切轉換過來,她巴不得毀天滅地換取此刻見他一面。

在那裏?在那裏?在那裏?!

突然有道力量將她往後拉,她驚喜回頭,是大哥。

她驚魂稍定,緊緊抓住大哥,不覺自己抖得很利害,臉色如死人般蒼白。「大哥…你沒事?余家昇呢?他在那裏?」

「我們逃走的時候失散了……不要擔心,我想他沒事的,他很機警……」

「幫我找他…幫我找他…快些,大哥,幫我一起找他!」她甩開大哥的手,衝進人群再一個一個扳過來,找到尾了還是看不見。她改而一個個的問,有沒有見過一個穿西裝約170cm高的男人?有沒有見過?有沒有?

「賞!走火警誰會察覺得著?」大哥也很擔心他的釣友,但殷賞這麼慌亂對事情沒有幫助。他抓住並直視她的雙眼,逼迫她冷靜。

她惘惘然看大哥一眼,然後看著大廈火場。
「大哥…他是不是,還沒逃出來?」

16.
假若兩個人遇難,妳恨不得以性命交換他平安歸來的,是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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