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人時份》中 試閱

Plan A失敗, 不怕, 還有密鑼緊鼓的Plan B準備出擊！

鑒於多次慘敗於余家昇的美男計, 糊糊塗塗捱了數之不盡她不想捱的義氣, 甚至引以自豪的文人風骨亦變成一翦追不回來的凄風, 殷賞終於發現, 原來必要時候稍微賣弄美色, 是很有效的.

她站在長形的全身鏡前, 一時綻開傻不啦嘰的怪笑, 一時露出愁眉深鎖的哀怨, 沒完沒了做出各種古靈精怪的有趣表情, 然後心滿意足對鏡偷笑. 很好, 果然是人見人愛的美人胚子, 論質素比那顆眼圈長期掛臉的龜蛋漂亮得多. 只要將他迷住, 莫說一張照片, 就是拍到手斷也不成問題.

於是, Plan B——美人計, 使用敲定.

她的如意算盤是這樣的. 周末穿上高貴簡約的LB新款貼身長裙, 配上他們的定情鑽石項鍊, 以光鮮亮麗的造型先迷他一個措手不及, 再主動提出約會. 她偷偷跟阿堅打探過他的行程, 下午完全空著；為安全計也順道向大哥套話, 證實他們沒有約好去釣魚.

很好, 如此一來, 他就沒有拒絕的理由.

為保證氣氛切合美人計, 約會地點從中環各大商場移到有沙灘有夜星的淺水灣. 她計劃遊車河到晚上, 然後到氣氛一流的情濃餐廳共晉晚餐. 那裏食物質素好, 價錢公道, 而且是情侶熱門去處, 不過重點還是它附設的照相服務, 為每對情人留下浪漫紀念是餐廳的噱頭. 即使他想拒絕, 只要她嬌聲嗲氣說“拍嘛~”, 嘿嘿, 那還容得你Say no？

風和日麗的周末轉眼即至.

看見她戴上鑽石項鏈就知道準沒好事, 自從知道他愛看她戴那鏈子, 每次有所企圖她總是以此來撒嬌.果然尾巴樂呼呼搖擺不停的小獅子衝著他咧開甜度直逼100的閃亮微笑, 說甚麼啊啊藍紙出了稿子也趕起來了, 難得的星期六, 天氣不錯, 好久沒遊車河, 社長賞不賞光？

英悍的眉毛一挑, 她晶亮的眼睛分明寫著來吧來吧來中計吧.

余家昇深呼吸口氣, 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跟他交過手的人如恆河沙數, 唯獨這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獅子, 見識了他的利害, 還敢明目張膽算計他, 最無奈是因為自身的緣故, 她安全無恙全身而退……之餘, 偶然還因為算計不到他氣得嘶嘶叫.

這真是甚麼道理？

他不吭聲, 殷賞乘勢追擊.

「我打算到情濃餐廳吃晚飯, 聽說那兒的情侶套餐很好吃.」

余家昇斜眼瞄她, 說:「情侶套餐嗎？聽起來不錯.」

「對吧？就這麼說定了, 我請客.」Yes！！魚勾有反應！

「妳請客？」他特意拖長語氣表示困惑.

「既然是你駕車, 那我也不是這麼小氣的, 請吃飯很合情理.」她碌滾滾轉動開心滿瀉的月兒眼, 趁周圍無人輕抵他的手肘, 說:「何況我們之間, 不計較的.」

電梯門打開, 她笑眯眯按G字, 旁邊的余家昇含著謎樣的微笑, 輕聲說:「那麼多謝妳了.」

事情至此還相當順利. 為提防他耍奸計開溜, 她事先聲明已經訂位, 他敢爽約就要請客. 他愉快地表示今晚的時間全留給她, 絕對會給她一個樂而忘返的約會, 放心好了. 事後她沮喪地暗忖, 要是她機靈一點, 當時就該察覺大事不好的端倪, 然而這番保證加上溫柔的微笑, 配合眼底悠然深刻的從容, 瞬間就讓她不辦方向, 大腦轉動失靈.

無風無浪來到期待已久的一時三十分, 精神抖擻的她踏出辦公室前先補一下妝, 抽起手袋, 看見那個讓她愛得要命的龜蛋已氣定神閒等著.

他對她微笑, 肩並肩慢步在她的身邊, 說:「妳今天……」繾綣的目光不住打量她的精心配襯的行頭, 那欲言又止的柔軟聲音逼迫她心頭一動, 暖暖的癢癢的搔動著無可救藥的愛慕.

「怎麼樣？」

「很漂亮.」

殷賞飄飄然的, 臉上盪開溫熱的顏色.

坐上KK160的助手席, 她繫好安全帶, 跟他對望一笑, 車子緩緩離開金波停車場, 她對接下來的計劃充滿信心.

遺憾是意外總在最後一秒發生.

當時心花怒放的她正啐啐咻咻如開籠彩雀說個沒停, 發現車子駛往的方向並非淺水灣的時候已經太晚, 正自疑惑不解, 卻驚覺誘人的皮革氣味從空調若有若無的飄入. 他含笑指指窗外, 她遲豫著回頭一看, 頃刻欲哭無淚.

是說, 這世上有甚麼比計劃如火如荼進行的時候看到哈密瓜開倉八折更慘無人道？

不行！殷賞！深呼吸！冷靜下來！妳今天的目標不是哈密瓜, 是奸仔的照片！這是他的詭計, 千萬不要上當, 現在是妳表現勇氣與毅力的最佳時候！

她撥了撥瀏海, 偽裝不為所動, 說:「社長, 你帶我來這裏幹甚麼？我已刷爆…卡…了……」

邊說, 眼光邊不由自主被他手上的貴賓卡抓住. 余家昇淺笑著, 溺愛的口脗儼如舉世無雙的二十四孝男友.「客戶給我的, 出示貴賓卡八折再半價, 反正我用不著, 借花敬佛, 拿去吧.」他頓一頓, 對意識僅餘一絲的她投下秒殺級的深水炸彈.

「盡情買吧, 我替妳付卡數. 我們之間, 不計較的.」

轟的一聲, 接下來發生甚麼事, 她完全不記得了.

如是者, 在當事人失去正常判斷力的情況下, Plan B胎死腹中.

＊

大清早看見一張死人臉實在有礙健康.

滿臉黑線的閆汝大喝下大口咖啡, 盯著一臉低窪氣候的女人, 耳邊響起五分鐘內她第二十次的嘆息, 平均一分鐘四次.

想直接了當問她是不是今期周刊開天窗, 恰巧迎上她意志全失的悲慘眼神, 一句話便堵在喉頭說不出來. 他沒好氣的往回看, 期望這獅子的主人盡快出現將之領走, 抑或撥開她心情的雲霧再託管. 可惜期望落空. 他唯有認栽, 到收銀機買杯溫熱濃稠的巧克力, 遞給自怨自艾的前妻, 據研究調查巧克力會讓女人心情變好.

……可惜研究不適用於接二連三反遭暗算的手下敗將, 害人終害己這個成語在她身上應驗得相當徹底. 殷賞愁眉苦臉盯著半價買入的高跟鞋, 自信心跌進萬丈深淵.

真沒道理, 她擬定兩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那神通廣大的奸仔竟然順手拈來般就輕易破解. Plan A不說了, 是timing不好, Gary突然闖進來. 最不能原諒的是Plan B, 連生氣算帳的後路也被他一併堵上.

……還是她不夠漂亮, 不能將他迷得頭昏轉向？

念及於此, 她又大大嘆息一聲. 忍耐到達極限的大哥放下咖啡杯, 制止她沒完沒了的唉聲嘆氣, 說:「夠了, 到底發生甚麼事？妳足足嘆了一個早上.」

殷賞濕著沒精打采的雙眼, 說:「大哥, 我是不是很笨…？」

「呃？」

「算了, 沒關係, 不用答我, 全是余家昇不好……」

「阿昇？」很好, 逮到事情的重點了. 他誘導她繼續往下說:「妳從頭說起, 這樣我不明白.」

大概是鬱悶太久, 即便知道木納的大哥鐵定不贊成她的所作所為, 她還是從私藏照片開始不吐不快. 果然他的臉色越聽越糟, 後來甚至帶著不加掩飾的蔑視, 數落她無聊.「妳想跟他拍照就直接跟他說, 搞甚麼美人計？」

「大哥你有所不知, 余家昇這人很奇怪, 他上輩子做過對不起照相機的事, 一見它就跑.」她苦惱地抓著亂蓬蓬的涮海, 試圖將被歪理粉飾的錯誤一股腦兒推卸在別人身上.

可惜大哥不認同, 他扁著臉, 欲待教訓幾句, 冷不防跟她不甘心的可愛表情打照面, 心頭一軟, 對她就嚴肅不起來了.

他永遠搞不明白她和余家昇的相處模式, 明明相親相愛得很, 卻幾乎一直吵架鬥氣. 就拿這檔子事來說, 芝麻綠豆大的事竟然鬧出笑掉牙齒的美人計. 大哥知道他精明能幹的釣友絕對不是胡鬧之輩, 然而對於她這種制造麻煩的撒嬌行為, 行事變幻莫測的他曲意容讓, 放任她一次次挑戰自己, 甚至順著她一起胡鬧, 從來沒有表示不耐煩.

殷賞不是男人, 大概不知道對於凡事保留距離的余家昇來說, 這種逗弄和容讓屬於甚麼程度的寵愛.

所以大哥認為直接要求最有效, 他是打曲線球的高手, 論智計論手段她絕對鬥他不過. 既然如此, 怎麼不打直線球殺他一個措手不及？凡是她明言要求的, 他幾曾說過不行.

「男人很簡單的, 妳大繞圈子, 他反而不察覺.」大哥嘗試說服她相信, 卻落得一聲嘲笑的下場.

「余家昇簡單？大哥你要戴眼識人. 他這叫簡單, 世上就沒有複雜的人了.」

「………」真的, 好意提醒妳的我真是個笨蛋.

殷賞拍了拍他的肩, 說:「放心吧, 大哥, 我沒事的, 我會積極研究Plan C.」她呷口熱可可, 打不死的精神在身體裏浴血重生.

「還有？！」這副個性是甚麼回事？當初他們結婚, 她明明不是這樣的！大哥嘴巴一張一合, 伸手拉住她, 義正嚴辭著她不要再做蠢事.「聽著, 男人和女人不同, 曲線球對我們是沒用的, 妳想怎樣應該直接告訴他. 即使他不喜歡拍照, 也不代表他不會為妳改變.」

殷賞非常不認同, 對於其他男人大抵是這樣沒錯, 尤其像大哥這種直腸直肚的人. 但對手是一顆心長出十七個竅兒的余家昇, 直線球絕對沒用. 她還想反駁, Paula卻捧著豐盛的早餐含笑走來.「Hey, 大哥、老總, 阻不阻你們？」

她沒說話, 身邊的男人已咧開溫暖的笑容, 拍拍空出來的位子, 說:「當然不阻, 快坐下來, 妳買了很多早餐, 一個人吃得完嗎？」

Paula抽出空碟子, 說:「當然吃不完, 我想你大概還沒吃早餐, 所以也買了你的一份. 喏, 你喜歡的香腸和煎蛋, 還有牛油吐司.」

「謝謝.」他朝她甜笑, 切開香腸分一半給她.

殷賞隨手拿起報紙擋住來勢洶洶的粉紅光波. 噢, 是說見到親愛的女朋友, 前妻的煩惱就立刻擱一邊去了, 現實真是殘酷.